《密西西比河上的生活》其中的片段。你看看吧。 随着时间的推移，河水这张脸变成了一本精彩的书。对于没有受过正规教育的乘客来讲，它像一门毫无意义的死语言；但它却毫无保留地把它的心思泄露给我，明明白白地传达着它珍藏的秘密，好像出声说出来的一样。谁也不会把这本书读完一遍就扔在一边，因为它每天都要讲述新的故事。在长达1200英里的整本书中，哪一页尘槐尘都不乏趣味，哪一页不读你都有损失，哪一页跳过去了你都别想在其他什么事情上找到更大的乐趣。人类还从未写出这么精彩的一本书；从未有一本书的趣味这么引人入胜，这么经久不衰，而且每一次重新细读都会这么火花四溅。读不懂这本书的乘客倒是会被它脸上一种奇怪的、浅浅的酒窝所吸引（偶尔有时候他们并不是完全熟视无睹）；但是对于舵手来说，这可是下划线的一节。其实，还不止如此，这简直是用大写字母特别强调的一段传奇——后尾儿往往会引出一连串大呼小叫的情节；因为它的含义是下面埋着一条沉船或者一块岩石，很可能把打这儿漂过的最坚固的轮船撞个粉碎。这是河水做出的最细微、最朴素的表述，但在舵手的眼中，它却暗藏最阴险的杀机。其实，读不懂这本书的乘客只看见其中阳光涂抹、云彩掩映的各式漂亮画面，但是在受过良好训练的眼睛看来，那些根本不是画面，而是最为冷静、最为客观的文字读物。 现在我已经掌握了这片河水的语言，逐渐懂得了与这条大河有关的每一处细微的特征，像字母表中一个个字母一样熟悉，可以说，我的收获是极有价值的。但是我也失去了一些东西。我失去了在我有生之年再也无法得到的一些东西。一切的壮丽、优美、诗意都远离了这条雄伟的大河！我的头脑中至今还记得一幅辉煌的日落美景——那是在我刚刚登上轮船的时候。血色黄昏中，一条宽阔的大河，由远及近，由红色变成金黄；一根孤独的原木顺流漂来，漆黑而扎眼；这一处，水面上亮闪闪地划出一道长长的、歪斜的痕迹明渣；那一处，翻腾滚滚的圆环，像多彩的猫眼石一样搅碎了河面；淡淡的润红所在之处，光滑的水面上荡漾着优雅的圆圈和扩散的波纹，线条那么细致入微；我们左侧的河岸上，树林茂密，有一处，昏暗的树影拦腰系了长长的、有褶饰边的、银光闪闪的一条细带；在这道树墙的高处，一棵光秃秃的死树摇晃着它仅存的一支枝叶繁茂的树干，像一只燃烧的火炬，丝毫不减来自太阳的光彩。优雅的曲线，倒映的影像，林木茂密的高地，柔和的远方……无论远处还是近处，光与影均匀地流淌，随着一笔笔奇妙的润色，每一瞬间的画面都是丰富多彩。 我呆呆地站着，好像被施了魔法。我如痴如醉，兴奋得说不出话来。这是一个全新的世界，我在离家之前从未见过这样的景象。但是正如我先前所说，不知从哪一天起，我开始不那么留意月亮与太阳、黄昏与黎明在大河的脸上所打造出的荣光与魅力，直到有一天，我完全不再注意这些。后来，当日落的景象重复出现时，我完全没有了过去的兴奋劲儿，往往会冒出这样一些心理活动：这样的太阳意思是说明天可能会起风；那根漂下来的原木说明河水在上涨，我得向它聊表谢意；水面上那道歪斜的痕迹暗指一块危险的礁石，如果不小心闪避，它可能会在晚上划破轮船；那些翻腾的“泡泡”表明那里是一块正在消溶的沙洲和一条正在改道的沟渠；远处平滑的水面上那些线条和圆圈是对浅滩集中的是非之地的一种警示；树林附近的银色条带是新生成的一根暗桩投下的“诱饵”——它已经立稳了最佳位置，只等轮船上钩呢；那棵高高的死树，仅存一支活树枝，是不可能持续多久的，那么假如没有了那个友好而熟悉的标记，人们在晚上可怎么通过这个黑灯瞎火的地方啊…… 没了，浪漫与美丽都从河上消失了。大河的任何一处特征所具有的全部价值，现在对我来说，只是取决于它在指引轮船安全行驶方面所能提供的用处大小。自打这段日子起，我就一直从心里同情医生们。对医生来说，美人脸颊上漂亮的红晕除了是某种致命病症的“预兆”，还有什么意义呢？她派禅全身的魅力所在对他来说不都是某种病变的征兆和症状么？他会看到她的美丽之处，还是仅仅用职业化的眼光看着她，然后在心里对她的病情自我斟酌一番？他不是有时也弄不明白自己干了这一行当到底是得到更多还是失去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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